近两年来，我们习惯了在岁末年初挤时间也要去影院看大片。好些年不进电影院，突然又热衷起来，感觉很不一样。什么是民主时代的电影院？就是银幕上在表演的时候，底下的观众也在互动。观众嚼着爆米花肆无忌惮地嘲笑，或者前后左右都在抹眼泪。说白了，观众期待感动，他们也期待当别人被逗乐的时候，他们也正在笑。

　　这和电视上超女迷们还是有一点区别。那些泣不成声的超女迷多多少少给我们这些局外人一种群氓的感觉，听见李宇春这三个字，就足以让她们泪如泉涌，傻不傻呀？电影观众则不然，他们是群超，智商超高、情商超高，他们躲在黑暗中，对看不惯的每一个小动作（比如，张东健牵着张柏芝飞），每一句别扭的台词，都有超敏锐的反应力，并且笑的声音还挺大。这个时代，再没有含蓄内敛的观众了。

　　去年还好，《功夫》和《天下无贼》经过了挑剔的观众这一关。今年，观众倾向于认为是一群弱智在编故事。倘若某大导演亲临现场去看一次自己的作品，不用多，只要一次，我敢打赌他这辈子再也不会笑了。君不知，观众的笑声真的是一场大灾难。我在想，如果我是他，一定自始至终都用最强劲的音乐，这样就听不到观众窃窃而可恶的嘻笑了。

　　另一部以父子之情为卖点的大片，我看的那一场，在大放映厅，上座率七八成。它面对的是另一种观众反应。不管银幕上的人如何吃喝拉撒睡，如何挤眉弄眼，底下的观众都跟死了一样，没有一点反应，而且还是死得很压抑的那种感觉。总之，在导演使劲胳肢观众的时候，人们用死一般的沉默抵制了戏弄。

　　“怎么回事？”

　　“观众他妈的也太难伺候了！”

　　“观众都是愚蠢的从众心理，肯定是剧场里有别有用心的捣乱分子。”

　　这是我臆想中他们的心里话。我总觉得那几个大导演是双腿悬空地站在一个加引号的“塔尖”之上。中国电影业实际上还没有形成一个金字塔，但强大的资本市场已经介入了。去年春江水暖，浮上水面的还有艺术电影、地下电影，可以在一些院线上演了。但可能是刚刚农转非，它们显得嫩了点儿，有各式各样的软肋———所以，没有所谓的金字塔。底边和三角都不成立。

　　而在看完《金刚》之后，我感慨，好莱坞真幸运，他们又抱上了一条大粗腿———彼得·杰克逊这条大粗腿。他们有些生锈的金字塔又可以在一段时间内，擦得锃亮。他们又可以借此嘲笑欧洲电影，格局小，不会讲故事，诸如此类。此公在无比丰富的影像背后蕴藏了更加丰富的人性，堪称一代电影思想家。他的哲学思想从不高高在上，反倒很平民，《金刚》的主导动机乃是“众生平等，各具灵性”，其实是平行和发展了他在《指环王》里的思想。在《指环王》中，彼得·杰克逊用他那超人的伟力，传达了这样一种激动人心的思想：“只有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善，才能战胜邪恶。”平等、团结，是他的核心词，在《金刚》里，能看到它们的延续。

　　正因为是平民思想家，彼得·杰克逊才服务于好莱坞，制作极为好莱坞化的《金刚》。他歌颂纯真的爱，歌颂人间正道。（而中国的一些大片《英雄》、《十面埋伏》、《无极》，歌颂的是走火入魔般让人看了很不爽的爱。）这一次，我们终于领教了彼得·杰克逊的煽情功夫。他让男主人公金刚在戏演了快一半才出场，但只要金刚一出场，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最真挚的爱意。无疑，金刚是电影史上体积最大的情圣。

　　金刚的爱，分成两段表现，一段在骷髅岛，他的地盘，一段在纽约城，金刚被困。前一段爱是浪漫的，后一段爱却异常地沉痛。由于金刚的爱突然转调，观众对金刚由喜爱变成了同情和怜悯。彼得·杰克逊为了唤起观众最大的悲悯心，把金刚置于纽约城最高的摩天大厦的顶楼，又用直升机不断地袭击他，使高度、力度、惊险度，都达到了极点。

　　而女观众的抽泣声，也由一两声，发展为前后左右都是了。



来源：《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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