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电视娱乐化已成为当今一大趋势,但同时似乎也成为一大批判。本文分别从电视本位、消费社会大众、文化多元三个角度对电视娱乐化进行分析和梳理,并指出电视娱乐化存在的必然性和重要意义。
[关键词]电视娱乐化 电视本位 消费社会大众 文化多元
半个世纪前,英国作家奥威尔就对未来充满忧虑、认为我们的文化将成为受制文化,我们将受制于痛苦,我们憎恨的东西将会毁掉我们。而与他同时代的赫胥黎也对未来充满隐忧,不过恰好相反——认为我们的文化将成为充满感官刺激、欲望和无规则游戏的庸俗文化,我们由于享受将失去自由,我们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50年后的今天,所有的一切似乎更偏向于赫胥黎,娱乐至上已成为一种主流,但我们真的会被娱乐所毁吗?答案也许没有赫胥黎那么悲观。
一、 电视娱乐化是电视本位的回归
任何新事物的出现,我们都容易形成先入为主的偏见甚至是误解。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总习惯给我国电视贴上“政治”的标签,认为它不应该也不会走出“宣传机器”的领地。而给西方电视贴上“商业”的标签,让它永远不能摆脱“娱乐机器”的“阴影”。就像以为资本主义就是市场经济,社会主义就是计划经济一样,我们总以为我国电视如果有西方电视那种商业娱乐的味道,似乎就有点大逆不道。于是,我国电视一经与娱乐联姻,就引起很多人的反感、愤怒甚至是歇斯底里的反对,认为这有辱电视的尊严,有败文化的门归。电视娱乐化节目成为反对者极力讨伐的一个目标,因为“它是庸俗的,是无聊的,是低级的,是乏味的”,总之就是不该存在的,是应该先取缔而后快的。《康熙来了》遭到了严重的抨击,说他们败坏了伦理,没有了廉耻,《超级女生》也受到了责难,说它践踏了未成年人的尊严,欺骗了未成年人的单纯,把未成年人引上了歧途。可“康熙们”依然火暴,“超女们”依旧热闹,小S年收入达3000万台币,其节目入围2004年台湾金钟奖的最佳娱乐综艺节目,汪涵也被评为“2004年中国电视节目榜”中的最佳娱乐节目主持人。接下来连一向正经八百的新闻节目,也开始披上娱乐的外衣,来获得喜新厌旧的观众那难得的迷人一瞥。电视举着娱乐的大旗向前迈进,电视人将娱乐进行到底。
其实,电视与娱乐天生就是一对,这由电视本身的特性所决定。电视不同于报纸,电视呈现的是图像,选择的是人的眼睛;而报纸呈现的文字,选择的是人的大脑。电视图像虽然失去了报纸文字所特有的严密逻辑内涵的深邃,但获得了文字所无法体验到的形象生动的优越。因此,电视留下无法让人思考、不能培养人们如沃尔特?翁格所言的对知识的分析管理能力的缺憾同时,得到了能满足人们视觉快感的补偿。这种缺憾和补偿与文化素质普遍不高的大众达成了某种默契,最终让电视走上大众化和通俗化的道路。这种大众化和通俗化正如“田川流所言……具体表现即为突出的娱乐特征”。①
英国学者尼古拉斯·阿伯克龙比就在其《电视与社会》一书中指出,“电视主要是一种娱乐媒体,在电视上亮相的一切都具有娱乐性。”②无论是娱乐内容,还是娱乐形式,都是为了娱乐观众,或是娱其身,或是乐其心。同时他还指出,“电视也是一种家用媒体”。③这意味着电视要给观众带来的是感觉上的轻松而不能是一味说教的沉重,没有人能忍受一个喋喋不休、故作深沉的布道者,也没有人愿意买这样一个烦人的爹回家。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一书中也说到,“电视本是无足轻重的,所以如果它强加于自己很高的使命,或者把自己表现成重要文化对话的载体,那么危险就出现了……”④“娱乐是电视上所有话语的超意识形态。不管是什么内容,也不管采取什么视角,电视上的一切都是为了给我们提供娱乐。”⑤美国传播学者赖特更是明确指出,娱乐功能是大众媒介传播功能中最为显露的一种功能。⑥尽管他们的观点有失一定的偏颇,但都证实电视娱乐功能的客观性,电视娱乐化的必然性,否定电视的娱乐化就是对电视本身的否定。
从世界电视发展史看,娱乐化也是电视的主菜单。电视一出现就继承了电影的娱乐之钵,传播的主要是娱乐节目。之所以没有大量传播新闻除了与工具限制有关外,还由于发明电视的初衷似乎就从来没有想到过新闻。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50年代,大量新闻节目内容才开始出现,但也无法取代娱乐的地位,而是二者共生共长。只是我国特殊的历史原因,让电视远离了娱乐,而一味强调“新闻教育”(确切一点是“宣传教育”),导致人们对电视本性的误解和对西方电视的偏见。其实西方电视不仅仅是娱乐,就像我国电视也不只是新闻(令人尴尬的是,我国2003年才有专门的全天候新闻频道,但仍被质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新闻频道,因为宣传过浓)。我们不能是那个摸象的盲人,触及局部就以为是整个大象。不能让电视囚禁在新闻的桎梏中,应让电视回到它本来的位置。不仅看到电视作为一种新闻媒体所具有的引领社会向上的严肃一面,也要明白电视作为一种娱乐媒体轻松大众的亲和一面,各执一面都是对电视的误解和不尊重。
二、 电视娱乐化是对消费社会大众的回应
不管我们是否愿意,也不论我们是否相信,事实上,“今天,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一种由不断增长的物、服务和物质财富所构成的惊人的消费和丰盛现象。它构成人类自然环境中的一种根本变化……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受到人的包围,而是受到物的包围。”⑦这就是让·鲍德里亚称为“白色弥撒”的消费社会,从19世纪中期的西欧漂洋过海近一个半世纪,终于降临于中国大地。消费社会推崇的是消费至上、消费者至上的信条,这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取得消费者身份的大众地位得到迅速提升,他们不必再像过去那样接受精英们为他们安排的一切,也不用再像过去那样言不由衷地膜拜、敬畏和顺从,而是可以有所选择、有所决定甚至可以坚定地说“不”。如此语境下的电视,不再是精英们权利的象征物,不再是由精英们来一厢情愿决定应该播什么,不应该播什么;大众应该看什么,不应该看什么。电视变成了大众一种生活消费方式,就像四川人选择打麻将一样随意自然。大众可以消费信息,同样可以消费娱乐。消费社会就是给了大众一个自由选择、决定的机会,电视娱乐化就是消费社会为人们看见和想看见的事物提供了大量优越机会的一个最好表征和大众地位得到提升、并得以实现的一个最好佐证。
另外,电视娱乐化还体现出对消费社会大众的一种真正尊重,是大众寻求解放的一次自救。事实上,大众不仅要需要信息,也需要娱乐,弗洛依德就明确指出,“人类总是寻求快乐,避免不快乐。”⑧而中国集前现代、现代和后现代于一体的现实导致人们必须面对物的异化和人的异化双重枷锁的纠缠,工厂的雇工、办公室的白领、田地的农民,他们或是有了自由却没有安全,或是有了安全却没有自由,更多的是既不自由也不安全,每个人只是这部社会机器上的一颗毫不起眼的部件,即便损坏那么几颗似乎也不防社会机器的大碍。现实所有东西的量化和物化导致人们往往被地位、职业、财富所左右,宣扬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同时,人们体验到更多的是生活中的高低贵贱,每个人都似乎在戴着镣铐艰难前行,甚至没有了方向。人们离快乐似乎越来越远,孤独感成了时代的标签,郁闷成了最流行的瘟疫,追求快乐的愿望没有哪个时代像今天这么强烈,而电视娱乐化节目的便捷和实惠让不快乐的大众实在无法拒绝。不过,今天的大众不必再像过去为了“存天理”而被迫“灭人欲”,于是,《超级女声》、《幸运52》、《非常6+1》走上了电视,进入了生活。
再者,这些娱乐化节目外化为一种游戏,能让大众全身心投入和放松,达到一种自由的状态,成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在游戏中,所有的等级、束缚、被动都将失灵,大家可以随便亲昵接触,可以插科打诨,可以让崇高同卑下、伟大和渺小、神圣和粗俗接近起来。游戏本质上所具有的一种治疗性,能使人清除或逐步化解那些令人不快的经验和情感,实现对那些令人烦忧的现实世界的超越,并体验到现实生活中无法体验到的另一种理想生活。《超级女声》中,我们想唱就唱,所有人都是主角,都有选择和被选择的自由,都有决定与被决定的权力。这里没有了权威,这里没有了等级,这里有的就是你想唱就唱的舞台,你想说就说、想投就投的机会和空间。每个人都可以在其中尽情挥洒,自由畅游,最终演化正一场席卷整个中国的游戏风暴、娱乐风暴和狂欢风暴。《非常6+1》,“梦想在你心中,机会在你手中。”“你什么也不需要带,只要带上你的梦想。”你可以经过6天的磨练,第7天就进入梦想天堂,享受帕瓦罗蒂式的待遇,体验现实生活中我们所无法实现甚至不敢奢望的理想图景。在游戏中演绎梦想,在游戏中体验快乐,在游戏中追逐自由,成为一个浪漫的游戏者。
三、 电视娱乐化是文化多元的折射
人类社会发展史也是一部人类文化发展史,人类社会发展的每一个历史时期,都有与之相应的文化形态。正如旧石器时期有“旧石器文化”、青铜器时期有“青铜器文化”一样,电子时代的今天自然产生了电视文化。正如电视文化是人类文化的延续一样,电视娱乐化节目也是文化多元的折射。在人们习惯对任何东西都要划分等级的今天,文化也被划分为与草根相连的大众文化和与上层相亲的精英文化。在大众文化处处受到批判的语境下,电视娱乐化节目作为大众文化的一个代表也无法避免非难,说它是庸俗文化、快餐文化、用过即扔的文化,甚至是垃圾文化,因为“它让人满足而非给人启发,恣肆放纵而非超凡脱俗,敏于反应而非潜心沉思,逃避道德指令而非温顺地俯就于它。”⑨而这一切指责几乎都来自于精英文化阵营,根本原因在于精英们感觉到自身地位在大众文化支配的世界中受到了威胁,那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优越感受到了挑战。但批判的结果还是大众文化越来越盛,娱乐文化越演越烈,各路“总动员”越战越勇,大学生们还是选择《兰搏》而不是《伊利亚特》。
电视娱乐化节目作为大众文化繁荣的象征,将大众文化的娱乐性和平民性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展现。《康熙来了》中,我们看见的是一位很生活化的连战,一个没有任何光环照耀、喜欢穿四角内裤与你我没有任何区别的平民,看不到他的官衔、地位、财富,感受不到他一向的威严、神秘和疏远。这种去等级化,去精英化的平民特质造就了电视娱乐化节目最终受到文化大众的心理认同,终于走上可以与精英文化抗衡的道路;电视娱乐化节目体现出的直白性和浅显性相比精英文化追求的高雅和深刻,更增添了被大众支持的筹码,最终对精英文化产生了很大的冲击力和震慑力;精英们批判、鄙弃诸如“开心玩乐,不计后果,愉悦感官,无需智慧,约定俗成,凡事不出所料,且具有颠覆性”⑩等种种缺陷恰恰成了大众文化的杀手锏,并化成精英文化的致命伤。但大众文化不会也不能颠覆精英文化,就像精英文化无法一直控制大众文化一样。
精英们过度的指责除了显示出他们的绝望外,还让人产生一种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势不两立的假象。其实大众文化和精英文化不是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而是二者共同构成多元的文化,共同对文化的丰富和繁荣,没有精英文化或舍弃大众文化,文化都是不完整的。电视娱乐文化的确需要在普及上有所提高,但问题是如果连大众都无法得到普及,就谈不上大众文化的提高,精英文化只能永远被大众敬而远之。精英文化的发展繁荣还需借助大众文化的一臂之力,尤其是在大众素质还没有达到精英文化所要求的高度时,大众文化更要发挥其应有的作用。精英文化要学会如何走向大众,犹如大众文化要学着如何提高一样。一些学者在电视媒体上亮相,在娱乐节目中出镜,都暗示了精英文化与大众文化正在积极伸出示好之手,化解各自之困。无论是精英文化“放下身段”,还是大众文化“积极向上”,都说明他们正在尽力取长补短,试着走向某种程度的和睦共处。但大众文化终将保持它的根本特质,不会完全变成精英文化。即便大众素质有天都达到了精英文化所要求的高度,大众文化也不会消失,电视娱乐化依然会很流行。卢卡契曾经这样说过,读莎士比亚是出于义务,而在需要消遣的时候,则会去读侦探小说。也许某个娱乐化节目会因为大众审美疲劳而厌弃,但又一个娱乐节目还是会从容登场,电视娱乐化会进行到底。这是电视文化的时代,这也是电视娱乐化的时代,更是文化多元的时代。
参考文献:
① 吴飞著 《传媒批判力》 第80页 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 2005年版
②③ 尼古拉斯·阿伯克龙比著 《电视和社会》 第6页,第18页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1年版
④⑤ 尼尔·波兹曼著 《娱乐至死》 第20页,第114页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4年版
⑥ 李苓编著 《传播学理论与实务》 第110页 四川大学出版社 2002年版
⑦ 让·鲍德里亚著 《消费社会》 第1页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1年版
⑧ 约翰·菲斯克著 《电视文化》第329页 商务印书馆 2005年版
⑨⑩ 包亚明编 《后大都市与文化研究》第337页,第342页 上海教育出版社 2005年版
(DVOL本文转自:中国DV传媒 http://www.dvol.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