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电视的生存,依赖于它的资源。小电视台常羡慕大电视台,人才多,还有就是资源多。地大物博,生产什么都有条件;反之就困难了。不过也有小台办得挺不错的。原因之一,是善于挖掘电视资源。
什么是“电视资源”?就是能够提供给电视台做节目用的社会生活现象。“电视资源”的获得有许多途径,最常用的方法莫过于耳闻、目睹、口问。不过在我看来,它也可以通过转换视角去获得。古人说庐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是告诫我们多换角度,才能看出庐山的美来。搞电视也一样,素材不够,你就换换视角想问题,也许就能多获取一些资源。
1991年发大水,一位电视记者去采访支援抗洪的解放军。此时抗洪已经结束,群众原定要欢送解放军。但记者赶到目的地时,解放军已经提前走了。记者是想拍摄群众欢送解放军的感人场面,而眼前的情景却出乎他的意料。不过他没有打道回府,又去追赶部队了,因为他想知道解放军提前撤走的原因。赶上部队后他得知:原来解放军不想给群众添麻烦。部队首长说,解放军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群众解决困难,怎么可以在离开的时候再给群众增加麻烦呢?记者被感动了,把采访到的这条新闻发了出去,后来在全国获了奖。
还是原来的素材,还是原来的新闻事件,还是原来的记者。只不过稍稍换了一下视角,就拍到了一条获奖新闻。这是以一当十的本领。
二
我们都听过曲子,七个音符能组合成无数变幻多端、美丽动听的乐曲,常常使欣赏者赞叹不已。其实很多较长的曲子,只有一个或两三个主题音乐,其余都是它的变奏。学会主题变奏,是作曲家的基本功,否则谱起曲子来就很费劲,有时还出力不讨好。
电视人也要学会主题变奏。
每个电视台都有很多栏目,每个栏目都想摄制独家内容。这是一种圆满的想法。但谈何容易?因为我们能够掌握的电视资源毕竟有限。所以,当一种可用题材面临我们的时候,我们千万不要轻率地对待它。我们可以从不同角度去剖析它;可以用不同的电视栏目(形式)去表现它;可以在不同时期赋予它不同的主题;还可以在一个栏目里,将它做成若干个小节目,每个节目表现不同的小主题……一句话,我们可以把它当成一个主题音乐,然后将它谱成不同的变奏曲,组合起来就是一部交响乐,能让观众充分领略它的美。
美伊战争打起来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做这种节目,但做与做之间却有很大的差异,风格不同,观点不同,形式不同,却都能“变奏”出不同的有关美伊战争的电视节目来。这就是一种才能,它是我们将有限的电视资源合理利用、做成电视“交响乐”的有效途径。如果每个电视人都掌握这种才能,我们为资源不够的感叹就会少许多。
三
最近在看中央台陆续播出的《一个人和一座城市》。这是纪录片,还是电视文学?我看都是,也都不是。但它很耐看,看得我感慨万千。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电视形式,却拍的如此有魅力,如此有深度。做这种节目,基本上不受资源限制。但地方台为什么就拍不出来?一句话,缺少文化的目光。
文化的目光,也是一种电视资源。
电视人在寻找电视资源的时候,常常会进入一种误区,认为我们看到的、听到的、正在发生的东西,才是可以利用的电视资源。于是我们到处打听,什么地方发生了新闻,什么地方出现了新闻人物……然而,探听的结果常常令我们大失所望。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稳定的社会,想经常遇到所谓的新闻,是很不容易的。但我们又经常从别的电视台的节目中,看到许多五彩缤纷的节目,拍得是这么深刻,这么感人,这么有吸引力。他们的资源难道比我们丰富?不是。是因为他们善于寻找和挖掘,善于从资源的废墟里寻觅文明的碎片,然后把它们拼成一个有文化和历史价值的事件,让其散发出煜煜的光芒。
不过,并不是每个电视人都有这种才能。它需要多年的文化积累,需要由此而培养出来的创造性目光。我们常常感慨,《新闻调查》的记者能采访到我们难以采访到的东西;但我们常常不去询问,《新闻调查》记者的这身本领是从何而来?他们很多人是博士、硕士,多年的文化熏陶,锻造了一般人难以具有的锐利而深刻的目光,所以他们能够从生活平淡的表象上,挖掘出新闻价值的内涵。而这,恰恰是我们很多电视人所馈缺的。
四
你见过百衲衣吗?
老年人会说,见过,那是乞丐穿的衣服。然而现在的年轻人却说,那是时装,可时髦了!
你吃过窝苣叶吗?
农村人说,没吃过,那是喂猪的东西。而城里人却说,吃过,它的营养可丰富了!
由于观念和知识的局限,我们常把许多有价值的东西,当成废物扔掉。其实这些“废物”都能利用,只是我们缺少利用它们的能力与眼光,才“有眼不识泰山”。如果真的学会利用它们了,这也缺少、那也缺少的感叹就会少许多。做电视也是这样。央视人在这方面就很聪明,他们拍片,虽然拍的是别人,但他们也把自己拍进去,于是拍片过程就成了他们做节目的素材,这不就是一种电视资源吗?
一部片子是怎么拍成的?是在哪些地方拍的?编导为什么要这样拍?拍完后又是怎么剪辑的?拍片的过程有没有趣闻?这些内容对电视人来说,也许司空见惯、味同嚼腊,没有什么好奇的;但对不了解电视摄制过程的观众来说,却是他们猎奇和探密的对象。把这些内容编成片子,就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有经验的电视台,专门去跟踪拍摄和做这方面的节目,专门设一些栏目播出这方面的内容。几乎无需成本,就变成了《荧屏内外》、《屏前幕后》、《幕后故事》之类的东西,既丰富了节目的内容,又宣传了栏目。这等好事上哪去找?安徽卫视专门开设了一个《记者档案》栏目,披露记者的采访经历。但,就是没有几个电视台去做这件事。我们很少注意到自己也是社会的一分子,自己的生活和所做的工作,也有可能是可利用的电视资源。
我们不是抱怨缺少资源吗?学会“废物利用”吧。学会了它,你也许能感到遍地都是电视资源了。
五
笔者从小就喜欢小说。后来也学着写,然而多年都徒劳无功。后来坐下来研究别人是怎么写的。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小说的关键在细节上;谁会写细节谁就会写小说。果然有效,1993年我发表了第一篇小说,不久就被《小说月报》转载。
现在,我们看到电视上看到许多拙枯燥无味的节目;也看到了许多精彩动人的电视节目。把它们比较一下,感到它们之间的差别,其中一点是细节的使用问题。
我们都说资源有限,就像厨师说没有炒菜的原料一样。但你会发现这么一个现象,厨师的高明,往往体现在某一种菜系“细做”的手艺上,而不是体现在南北大菜的面面俱到上。细做就是挖掘细节。厨师挖掘细节,是在菜的色香味形上下工夫;电视人挖掘细节,就是把素材的形象元素充分展示和利用起来。
我们去采访人,采访到的常常是被采访者冠冕堂皇的一面,其实更精彩的,是他富于人性的一面;我们报道一则新闻,非常重视事情的结果,其实这则新闻的发生过程,也很出彩。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关键是你会不会区别它们。它们的区别,其实就是细节的不同。你要学会把这些不同的细节表现出来。
当我们找不到太多的大树去表现森林时,你就把把仅有的几棵树上的千姿百态的树叶展现出来吧。它们其实就是森林的细节,有时候比大树更美。
六
我常常想,如果《新闻调查》的题材放到我们手里,我们会用什么样的形式去表现它?是用“消息”的形式?还是用“新闻特写”的形式?也许都有可能。然而,我们未必会采用“调查”的方式,把一起新闻的“社会背景”及“发生过程”表现得这么清晰生动。
可能我们还没认识到,“新闻背景”也是资源。这种资源有时比新闻本身更生动、更精彩。困为所有新闻的由来和发展,都有其社会条件,把它剖析一下,就会看到它的精彩之处。但我们似乎只重视新闻的结果,而忽略了它的背景,这是万不应该的。
我们有必要掌握这样一个最基本的常识:正是因为有了新闻背景,我们才看到了精彩的《新闻调查》;正是因为有了新闻背景的错综复杂,才需要记者深入一线去调查事件的真相;正是因为有了记者锲而不舍的敬业精神,我们才欣赏到了精彩的就像故事片一样的电视新闻节目。
然而,当我们已经确定新闻背景也是电视资源之后,还可能突然发现,这个资源不是现成的,而是需要我们去挖掘、去寻找,否则它对于我们去仍然只是个未知数。
在采访一则新闻的同时,又能够同时挖掘出它的新闻背景来,这的确比单独报道一则新闻更有意义,也更能考验电视记者的思想和业务水平。
七
我说资源也是炒剩饭,你相信吗?
你会说,扯淡!
谈这个问题之前,我劝大家去读一读《读者》、《文摘周刊》、《法制文萃》之类的报刊。相信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它们的可读性,也不会说它们是炒剩饭。理由很简单,因为它们是精品信息的荟萃;它们的价值可能比原创报刊更大。
我们还发现这么一个现象:当许多正规的大报、刊物办不下去的时候,就开始办文摘报刊了,以至于最后形成了“以副养正”的局面,这样做虽然使正规报刊脸上无光,却也只能无可奈何。没办法,读者爱看《读者》、《文摘周刊》一类的东西,它们既能创造社会效益,也能创造经济效益。对于媒体来说,学会把别人的东西重新排列组合,然而把它们出售给受众,也就等于重新获取了一种媒体生存的资源。
这等好事为什么电视台不去做?我们有数十套卫视节目,我们有完整的电视节目交换体系,我们有成熟的电视节目市场,为什么就不能把获得的东西重新组合一下,变成一种新的节目样式去奉献给观众呢?在一点上,香港的凤凰卫视就做得好,它的《凤凰早班车》、《媒体大拼盘》等,都是电视“文摘”,却赢得了众多观众的喜爱。
用最少的钱,做最有效益的事,哪个电视台都会做。然而他人能为而我不为,这就是观念和认识上的问题了。
八
资源不只是可以搬上屏幕的社会生活,也可以是一种观点,或是一种表述。
举个例子,当你所在的城市暂时还没有新闻的时候,你可以采访一下市民对外地某个新闻的看法,比如美伊战争、广州北京的非典等等。市民的看法是一种态度,也是新闻。
当我们采访不到这些内容时,记者或主持人依据某种生活现象进行的议论或分析,也能成为有看点的内容。有人说:只要白岩松在,新闻直播就不用愁。白岩松能起到什么作用?他会分析,会表达,他也会在交谈时把嘉宾的观点掏出来。
一种观点,或者一种观点的表述,的确是成本很低的电视资源。凤凰卫视的老板刘长乐就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想方设法把善于表达、又有头脑的主持人挖到凤凰卫视,让他们在一系列节目里侃侃而谈,让他们到新闻现场去采访别的记者无法采访得到的东西,以补救资源的馈缺。这一招还真有效,凤凰卫视不必拥有大量的摄像员,就可以有足够的内容填充屏幕,并形成了与众不同的电视风格。
话筒出资源,千真万确。
九
有的地方电视资源不少,但记者不够用。于是就发展一批信息员,让他们去帮助寻找新闻信息,然后从他们的手中把信息买来,编成一条条有趣的新闻。
这就提示我们,当我们说资源馈缺的时候,其实并不是真的资源馈缺,而是缺少寻找资源的办法。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花钱购买资源,是一条有效途径。江苏台城市频道的《南京零距离》栏目就是这么操作的。
《南京零距离》现有编辑记者50人(这还不算其他工作人员),按照传统的新闻思路,这些人足以应付采编任务。但由于栏目走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传播之路(而非宣传之路),现有的记者、编辑就无法完成既定任务了。怎么办?依靠社会力量。他们聘请了36名特约通讯员(均自备DV数字摄像机),另外还有注册信息员1000名。通讯员和信息员都是有偿为台里提供信息。因为有了这支队伍,《南京零距离》创办的第一年,就有2800条新闻信息来自社会。
有一点我们可能还没有料想到,真正的新闻往往出自平民百姓之手,因为他们没经过所谓的专业训练,没有政治色彩极浓的观念约束,拍来的新闻可能更符合传播本质。关键是我们能否愿意让他们为电视台服务。
在新闻采编中引入一点市场经济手段并面向社会的机制,这的确是电视台开拓新闻资源的有效方法,但并不是每个电视台有这种认识。
十
电视记者能否按照新闻传播规律去采编新闻,不能完全由自己来定,因为这个行业有严格的新闻纪律,也有导向问题。如今的电视新闻宣传性很强,与此有很大关系。有纪律约束是好事,但弄不好会使记者丧失个性。而真正的好新闻的获得,有时是需要挣脱桎梏、需要一些职业的责任与勇气的。这也是获取电视资源的一种有效手段。
有一位地方台的记者,奉命去拍一条干部开会的新闻。可他到了会场一看,台上口若悬河,台下乱成一片,有睡觉的、说话的、走动的、翻报纸的……进入画面的完全是一副混乱的情景。记者气愤了,他感到开这种会实在没有必要,这已不仅仅是会风的问题了,更是一种形式主义。于是他把会场的情景如实拍了下来,编成一条新闻,通过上一级媒体播出去了。这条新闻后来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在当年的全国电视新闻评选中,还获得了一等奖。
举这个例子,当然不是要所有的电视记者都去找反面典型,但要挖掘好新闻的资源,的确需要具备突破传统观念的勇气。中国已经加入世贸组织,凡事只有遵循事物的发展规律和公认的游戏规则,才能融入世界大格局中,否则就会被淘汰。搞新闻也是如此,当有一天电视垄断的局面被无情打破的时候,我们的资本就只剩下职业的责任与勇气了。
与其今后被逼上梁山,不如今天就用它来开拓新闻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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